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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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步步靠近的中原中也身上不比柚杏好多少，滿身狼藉臉頰、脖頸和手部，只要是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帶著擦傷和淤青，揣在口袋的左手手腕下方更是有不可忽視的穿刺傷。
血和塵土把一貫驕傲肆意的少年變成一只臟兮兮的小狗，加上雨水打落下來，他沒怎麽控制著雨水的重力避開自己，灰色的衛衣濕成深灰的顏色。
中也受傷了。
身上的機車夾克也不見了。
她記得中也很喜歡那件夾克，時常會拿出來穿，換洗的時候也會好好打理。
柚杏輕輕邁出一步，道：“你受傷了？”
“啊……”中原中也低頭看一眼，左手上最明顯的穿刺傷，匆匆把手背在身後：“沒什麽，戰鬥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他不想讓柚杏看見自己的傷口。
開始想著藏好傷口不讓柚杏發現，結果回到基地四處都找不到人，他著急出門加上受傷的時間一長，一時間忘記不想讓她擔心的初衷。
他不甚熟練轉移話題：“你跑哪裏去了？基地一個人都沒有，給你回電話不接，白瀨他們又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
嘮嘮叨叨的抱怨一時頓住，他有點意外看向直直跑著撲過來，一頭撞進他懷裏的少女，以柚杏的份量自然不可能把他撞得踉蹌後退。
只是她這麽安靜的樣子。
真的很少見。
中原中也環住她的背，輕拍兩下：“怎麽了？被欺負了？”
她埋頭窩在少年頸間，死死抱住他良久，很輕很輕應一聲。
“誰欺負你了？”他輕側一下頭，貼著柚杏濕潤的頭發和側臉，臉頰和耳朵上的皮膚都透著一股冷冰冰的涼意，不知道傻乎乎在雨裏呆了多久。
重力無聲在上方撐起屏障，改變接觸他們的雨聲重量，風一吹飄著避開他們落去其他地方。
“店裏的客人？擂缽街的混混？港口黑手黨還是……白瀨他們？”
提到最後一個可能的時候，中原中也有點困擾。
他其實不太擅長緩解孩子們之間的緊張氣氛，柚杏偶爾會和十三人議會的其他羊少年發生沖突，不過都是為了維護他，更多時候也是在幫著他打圓場。
他知道柚杏不太認同羊現行的規則，但她很少正面和別人發生沖突，除了魔獸和容易惹惱她的五條悟，其他人說什麽話，一般都不太會讓她生氣。
這個時候，中原中也下意識忽視了自己。
他也是經常會惹惱柚杏的人，不過都是小女生的別扭，不會和他生氣太久，哄也相當好哄。
“……都有，”柚杏悶悶開口，明明身上透著發冷的涼意，眼眶卻會因為少年的關心而發燙發熱，好似一直維持著堅強表面的小姑娘，終於找到可以傾訴委屈的人。
所有的忍耐和委屈都在看見真正的中原中也時，化作滾燙的淚水溢出眼眶，點滴落下打在少年的肩頭。
他是中也。
是她喜歡的中也，不是什麽魔獸。
“我們離開羊，好不好？”抓緊少年後背衣服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柚杏壓抑著聲音，克制下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悶聲道：“我和他們吵架了，不想再呆在羊了。”
中原中也楞怔一下，失笑道：“笨蛋，吵架過一段時間就會和好了。”
他以為發生什麽大事。
只是吵架的話，很快就能和好。
“……我不想和好，”柚杏聲音很低說道：“我們不可以一起走嗎？”
她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中也。
他看重的同伴想要聯合GSS對付他。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以為他們已經理解魔獸的存在，知道和港口黑手黨在一起的中也可能是魔獸扮演，不會再說中也會背叛他們的話。
至少再調查一下，確認過中也真實的想法。
只要他們確認一下，肯定會知道都是誤會，中也是絕對不會背叛羊、不會背叛同伴的人。
他胸中有自己的道義，有自己堅定的目標。
“你真是……”
擁住她的少年低低嘆氣，輕蹭她的臉半是無奈半是心疼：“真不想呆在羊，不想和他們見面就回去糖果店吧。”
他知道加入羊對柚杏而言，不過是多一重負擔。
柚杏不需要羊的庇護，糖果店的兼職是維持她日常生活開銷的經濟來源，魔法少女消滅魔獸是她的使命，唯獨留在羊的理由沒有這麽必要不可缺少。
“假扮荒霸吐制造恐慌的幕後之人已經被打敗了，”他輕輕拍撫著柚杏，側臉貼著她的臉頰和耳朵渡去少許的溫暖，低聲道：“今晚有時間陪你夜巡了。”
前段時間，因為羊和港口黑手黨之間升級的矛盾沖突。
他們雙方不是互相襲擊，就是互相報覆，一來二去矛盾越來越嚴重，想要追溯回最初的源頭都找不到。
中原中也的精力不得不集中在羊和港口黑手黨之間的矛盾上，陪著柚杏的時間都減少許多，要不是她加入羊以後，不時會在基地出現，他們連見面的次數都不多。
“我們不可以一起離開嗎？”
“……抱歉。”
中原中也有他的責任。
如果說柚杏的職責是負責消滅魔獸，保護橫濱的市民不被魔獸竊取情感能量，那麽中原中也就把保護同伴視作自己的職責。
她沈默抱住中原中也，久久沒有出聲。
“要一直抱著嗎？”中原中也有點無奈，道：“這裏連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好歹找一個能躲雨的地方吧？”
他們身上都淋濕了。
就算重力可以把滴落他們身上的雨水減重，任風吹走，可一直站在雨下他們身上的衣服都不會幹。
異能者身體素質再強悍也不是神。
他們一直站在雨下，第二天肯定會感冒。
“……”柚杏拽緊中原中也的衛衣，扣在少年背上的左手素戒浮出靈魂寶石，默不作聲在他們腳下的影子註入魔力，驅使影子吞沒他們轉移至租住的地方。
一間八疊大小的出租房，僅租給獨居的女生，因為有糖果店的店長作為介紹人，免去給房東的禮金。
中原中也楞了楞，側頭看向身周突然改換的環境。
他之前沒有進過柚杏的住處，每次夜巡結束都是送到樓下，看著她上樓開燈再離開。
“快去換一身衣服，”中原中也輕拍兩下懷裏單薄的少女背脊，松手想要推開她，溫熱的掌心剛觸到柚杏冷涼的衣服和纖細的手臂，動作一下頓住：“小心著涼。”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
少年和戀人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會用到推的動作。
一般都是等到她自己松手，以防一下控制不好力度，一下把她推出去好幾步。
直接把她推出去，柚杏肯定會生氣。
她根本不會管是不是自己的體重太輕，導致中原中也輕輕推一下都會踉蹌出去好幾步。
她只會氣鼓鼓，嚷嚷著中也好兇直接把女朋友推出去。
“……閉上眼睛，”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乖乖聽話閉上眼睛，倚靠著肩頭的少女身軀後退一步，輕輕退出他的懷抱，帶走絲絲冷涼和淺淡的香味，垂落在身側的手被碰觸一下很快離開。
原本要落在手上的力度，改推著他的肩膀，推著他一步步走到合適坐下的地方，再壓住中原中也的肩膀：“坐下。”
中原中也滿腦子疑問，很想睜開眼睛，可又記著這裏是柚杏的房間和她說過的話，含混著低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他渾身都有點不自在。
這裏是柚杏生活的地方，整個房間不過八疊大小，似乎處處都帶著她身上的氣息，閉上眼睛身邊的聲音和氣味都會變得格外明顯。
衣服往下滴水的聲音，柚杏在房間走過活動，取用什麽東西弄出的細微摩擦聲響，以及少女微甜帶著絲絲水汽的氣息。
他不自在揉了揉鼻子，血腥味充斥在鼻尖，蓋過柚杏房間的香味氣息。
“中也騙了我。”
柚杏抱著醫藥箱跪坐在少年身側，杏眸落在他不自在屈起的腿上，燈光照亮他們落在榻榻米上的影子活動起來，扒掉中原中也的鞋子和濕透的襪子，嚇得毫無心理準備的少年差點跳起來。
她輕輕放下醫藥箱，不輕不重：“坐好，只是影子。”
中原中也渾身一僵，赤腳站在榻榻米上，別扭地慢慢坐下：“你到底要幹什麽？”
一聲不吭讓他閉上眼睛，冷不丁來一句他騙了她。
差點沒把中原中也打懵，腦子瘋狂轉動自己什麽時候騙了她。
“你受傷了，而且很重。”
柚杏打開醫藥箱，眼皮都不擡一下操控影子把少年的鞋子放在玄關，襪子扔去臟衣簍：“自己把衣服脫了，還是我來？”
剛才在外面，天色暗沈下雨，視野相當不好。
她大概看著中原中也像是受傷，但又不太確定。
回到租住的房子以後，她才發現少年身上受傷的程度不下於她，光是左手上的傷口縱向開裂幾乎貫穿半個手掌把骨頭都劈裂，右腿稍微註意一點半踩著地沒有落實，身體其他各處地方更是有著嚴重撞擊過的痕跡。
看不見的內臟部位，估計也有損傷。
她不知道什麽人能讓中原中也受這樣的傷，但傷成這樣，他還想著敷衍瞞過她。
柚杏抱著中原中也的時候，一身血腥味和雨水的濕潤氣息混雜在一起，一時間沒有發現少年身上有著不下於她的傷口。
“什、什麽脫衣服，”中原中也緊閉眼睛，往後挪了挪，匆匆道：“不是什麽嚴重的傷，塗點口水自己會好的。”
柚杏握著醫用剪刀，手指微緊語氣不明：“中原中也。”
他僵著身體一下不敢再動，眼睫輕顫想睜開眼睛看看柚杏的反應。
房間沒有別的聲音，只能聽見柚杏活動窸窣的聲音會讓他緊張。
可柚杏這麽喊他的名字，聽不出什麽情緒的時候，似乎更加讓他緊張。
一時間他不太好分辨，這兩種緊張有什麽不同。
“你不脫衣服，我就一邊哭一邊用影子按住你給你脫，”柚杏開合一下剪子，悶悶低聲說道：“與其讓你穿著衣服治好傷口，又要再遭一回罪把長進肉裏的衣服碎片取出來，不如我現在逼你把衣服脫了。”
中原中也一時語塞，手指搭在短袖衛衣的拉鏈上掙紮好半天，一鼓作氣把衛衣脫了舉在手上，耳朵燥熱發燙，甕聲甕氣道：“這樣可以了吧？”
他還記得柚杏房間裏的是榻榻米。
濕衣服隨意扔在榻榻米上，可能很不好清理。
“還有一件，”影子取走他手上的衛衣，分出一縷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中原中也身上還有一件要脫，柚杏低頭整理出繃帶和傷藥，瞥了一眼他的右腿，補充道：“內襯和外褲都要脫。”
“！！”中原中也眼皮下的眼珠子快速滾動，轉來轉去支吾道：“貼身的衣服沒必要脫吧？隨便包一下好了。”
他突然感覺到比什麽異能超越者、歐洲諜報員更大的危機。
雖然他們交往都有三個月，可是很多屬於情侶之間的事，他們都沒有做過。
親密的進度一直都停留在擁抱、牽手，連接吻都沒有。
更別說是進入柚杏的家，兩個人獨處的特殊密閉空間。
即便知道柚杏不過想替他包紮傷口，可是在這種地方，讓他閉上眼睛不能亂看，脫掉衣服露出傷口……
實在有點難熬。
“脫還是不脫？”柚杏放下剪子挪過去，濕潤披散的發絲擦過中原中也的手臂，不等少年想到什麽旖旎暧昧的氛圍，滾燙的水珠已經打落在他的手背上，嚇得他頓住身體，下意識睜開眼睛看向柚杏。
張牙舞爪伸出影觸活動在柚杏身後的影子，一縷卷住中原中也的衛衣，一縷提著打開的保溫壺，兜住少許熱水放出一兩滴精準落在中原中也手背上。
“你這個小混蛋！”他差點被氣笑了。
不僅沒有哭，還用保溫壺倒熱水在他手上騙人。
難怪要讓他閉上眼睛，這要是看著她，根本用不出這樣的小心機。
“不許罵我！”柚杏擡起杏眸狠狠瞪他，粉紫色的剔透眼眸中淚水打著圈在轉，燈光落下反映出光，強忍著淚水不落下的可憐模樣一下讓中原中也的氣消下去。
他一時有點無措，擡手想蹭去她的眼淚，又見自己手上不是血就是剛才淋過的雨水，直接去蹭柚杏的臉可能會弄臟她的臉，聲音弱下來：“這有什麽好哭的……”
又不是真的死了。
“你管我，”柚杏抿著唇，擡手胡亂抹過眼睛，兇巴巴道：“快脫，再不脫眼淚都哭你身上。”
“……”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認，他被威脅到了。
他低低嘆一口氣，心下的局促無措和旖旎小心思散得一幹二凈，餘下都是對喜歡的女孩子的無奈和妥協。
中原中也不是怕別人哭。
但他確實見不得柚杏的眼淚。
偏偏這個小混蛋又很容易掉眼淚，好像眼睛撲閃撲閃就能眨落一大串眼淚，讓他不得不心軟妥協給她讓步。
“我說，不是每個人都吃你這套的。”
中原中也脫下內襯，露出少年精壯瘦削的上身，肌肉分明卻不過分明顯，褲子他不好意思脫，只把傷側腿的褲子布料撕開：“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但似乎能解決他。
中原中也聲音一下頓住，看見柚杏要拿著毛巾給他清理傷口，連忙道：“我自己來。”
他匆匆忙忙接過溫熱擰幹的毛巾，側身擦拭身上的血跡和灰土，雨水沖刷過身體把一部分的臟土和小石子帶走，還有一部分相當頑固連著衣服一起蹭在身上。
擦過身體的毛巾遞給影子泡進熱水清洗，擰成一卷擠出水分再次遞給中原中也，如此幾遍擦過身體，他糾結一下，不由問道：“這樣不會浪費魔力嗎？”
柚杏跪坐在一旁，杏眼映出少年略顯不自在的樣子，靜靜看著他許久。
直到他擦幹凈身上的血汙，問出這個問題，她才緩緩垂落眼睫，取下頸間的靈魂寶石捧住中原中也的手，與他掌心相貼驅動魔力，治療他身上的傷。
“……沒關系，我有多餘的魔方。”
攏在掌心之下的靈魂寶石頂端有一小塊的顏色空缺，餘下大半的粉紫色彩已經被深沈濃郁的黑吞噬過半，溫柔的魔力撫過中原中也身上的傷痛。
重點落在一些對他影響較大的傷勢，比如左手上的縱向貫穿傷以及右腿勉強靠著重力推擠密度維持行動的粉碎性骨折傷。
靈魂寶石治療過中原中也身上嚴重的傷勢，餘下小部分的擦傷和淤青沒有治療：“抱歉，我只能治療到這個程度。”
柚杏攏著手指收回靈魂寶石，扣握在掌心避免寶石上的渾濁被中原中也看見。
“已經足夠了，”中原中也活動一下手腳，根本沒把餘下的一點小傷放在心上：“我才是要說抱歉的人。”
不僅讓柚杏擔心。
甚至不能在她和羊出現矛盾的時候，堅定站在她身邊維護她。
中原中也內心是愧疚的，他自己可以忍下偶爾的矛盾紛爭，卻不希望柚杏陪他一起忍耐。
羊是對他有恩，但不是對柚杏有恩。
她不必勉強自己。
“抱歉，讓你擔心了。”
柚杏半垂的眼睫輕顫一下，活躍在身後的影子扒拉開衣櫥，找出一套顏色鮮亮的秋裝遞給中原中也，道：“中也換衣服吧。”
她低頭輕撐一下榻榻米起身，靈魂寶石攏在手心，沒有立刻解除魔法少女形態。
“你要去哪？”中原中也接過幹凈的衣服，有點懵道：“這是我能穿的嗎？”
他展開衣服看一眼，大致在身上比量一下似乎真的能穿上去，而且不是什麽女孩子的衣服。
衣服內側的標碼明晃晃寫著男裝。
“我有點冷，想去洗澡暖一下身體，”柚杏接過影子遞過來的換洗衣服，解釋道：“衣服是我給中也選的聖誕禮物，之前想著下個月再送，不過現在合適就現在穿吧。”
她準備的聖誕禮物現在不送，下個月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送。
中原中也楞了一下，耳廓發紅快速轉過身，低聲道：“你快去吧，身上這麽冷別著涼了。”
說著他自己先打了個噴嚏。
就算是室內，深秋時節赤著上身褲子濕透，人體該感受到的濕冷溫度還是存在。
“繃帶和傷藥都在這裏，我出來之前，要是沒有看見中也給自己包紮好，就會親自動手。”
中原中也剛套上溫暖舒服的衛衣，頗有點不適應衣服的柔軟程度：“我知道的，又不是小鬼。”
他一時有點心虛。
如果柚杏沒有提剩餘的一點小傷，他是真的懶得管，準備靠著異能者強大的恢覆力自行治愈。
“還有一點，”柚杏停住腳步，看向單手給自己上藥，顯得笨手笨腳的少年，輕聲道：“不準在我出來之前，偷偷溜走。”
棉簽壓著手肘上的擦傷，中原中也一時心情覆雜擡眸看向她：“還有什麽嗎？”
他真的有想過趁著柚杏洗澡先一步離開。
只是沒想到柚杏會先一步看穿他的想法。
“白瀨他們沒事，基地沒人是因為我把他們都送出去，”她靜靜凝望著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少年，輕聲道：“有魔獸出現在基地，未免發生意外，我先把他們送出去了，位置在擂缽街外圍，往外走兩步就能出去。”
所以他們不會遇到危險。
中原中也不必擔心，更不必在找到她以後，再急匆匆出去找羊的成員。
“原來是這樣，”他深深松一口氣，基地什麽人都沒看見時，他真的嚇了一跳，還以為港口黑手黨背著約定偷偷對羊的成員下手：“對了，你的能力……”
“已經被知道了。”
那種情況下，不可能為了隱瞞魔法少女的身份，繼續放任魔獸肆意行動。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道：“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
柚杏提到的矛盾，想要離開羊，恐怕就是指身份暴露的事。
“好，”她輕輕應一聲，彎下眼睫：“那就拜托中也了。”
柚杏走進衛生間，門緩緩合上，隔絕兩個空間的視線和聲音。
“……”她倚靠著門，無力地緩緩滑落地面。
疲憊感和困頓感輪番折磨著神經，柚杏從未試過身體這麽無力倦怠，靈魂寶石的損耗並不是毫無影響。
沒有悲嘆魔方及時清除渾濁，體力和精力、魔力都難以恢覆到最佳的狀態。
柚杏說中也騙了她。
其實她也騙了中也。
魔法少女形態解除，當即露出沾滿血跡的衣服，饒是身上的傷口可以治好，血跡可以說是敵人濺過來的。
可衣服上破損的刀口，根本不能騙人。
在外面沒有燈光的地方，她還能騙一騙中原中也，回到住處不可能不開燈。
柚杏先一步出現讓少年閉上眼睛，變身魔法少女就是不想他知道自己受過傷的事。
“好困……”
蓮蓬頭噴灑出熱水，蒸騰的熱氣在狹小的空間升起，柚杏穿著濕透染血的衣服坐在地上，任由熱水沖刷過身體，帶出絲絲血水一並沖進下水道。
脫下衣服的時候，粘在皮肉上一起長合的衣服布料撕扯出陣陣疼痛。
她深深喘一口氣，換作以前的羽多野柚杏根本不敢這麽隨意對待傷口。
一點摔傷都能讓她眼淚汪汪，委屈不已向父母撒嬌討要安慰。
“……辛苦你了。”她低頭輕吻一下靈魂寶石，眼睫墜著水珠，輕眨一下滴落砸在寶石表面。
要是沒有靈魂寶石替她承載大部分的傷痛，她肯定痛得忍不住眼淚，丟人地嗷嗷大哭。
衛生間的水汽和水聲蓋過柚杏的聲音，只要不是分貝過高的呼喊和痛哭，她都不用擔心會被中原中也聽見。
靜靜呆在熱水下，失血過多導致失溫的身體慢慢回暖，疲憊感和困意都被熱水一並帶走。
柚杏沒有刻意計算時間，等她換上一身幹凈的衣服出去時，同樣遭遇過大戰疲憊至極的少年已經側臥弓著身體，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著。
荒霸吐的事件解決，羊的成員沒有出事，柚杏更是一直在他身邊，心裏掛念的事都解決好。
中原中也雙手抱在腦後，聽著近在咫尺的嘩嘩水聲，一邊等著柚杏出來，一邊胡思亂想，有意克制的疲憊倦意很快升起，意識緩緩下沈，不知不覺躺在榻榻米上入睡。
經歷一場生死大戰，拼盡全力戰勝一個幾乎不可能戰勝的人。
他已經耗盡身上大半的精力，再到後來的冒雨找人，基本算是硬挺著不肯倒下睡去。
如今知道柚杏和羊的成員都沒事，緊繃的神經得以放松，意識自然不可避免很快被拖入夢鄉。
“……睡著了？”
柚杏輕輕靠近中原中也，指尖點著他半濕的赭發，聲音很小很小道：“頭發都沒有吹幹，這樣睡老了肯定會頭痛。”
細膩柔軟的指尖輕觸臉上的皮膚，中原中也呆在安心放松的環境，半點都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累極的輕微鼾聲顯得呼吸聲有點重。
柚杏輕撐一下榻榻米，小聲盡量不鬧出什麽動靜在少年身側躺下，側頭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整個房間安靜得仿佛只有他們的呼吸聲。
有一瞬間，她覺得這裏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規律而平靜安心，不似初見時的激動和興奮。
只要看見中也，她就會很安心。
或許這份心情已經不僅僅是喜歡，還有依賴、眷戀和希望他能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的祈願。
她想和中也一直在一起。
離開橫濱，前往新的陌生城市繼續當魔法少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要是中也願意和她一起離開。
她甚至想過任性放下橫濱未除去的涅槃魔獸，交給夏油傑和五條悟兩個咒術界最強處理……
可惜，果然還是不能這麽做。
咒術師的敵人是咒靈。
消滅魔獸是魔法少女的使命，她不能輕易逃避自己的使命，在涅槃魔獸沒有消失之前，她不會離開橫濱。
柚杏不知道羊的成員要怎麽和GSS聯手對付中也。
以實力來說，再多十個GSS都不敵中原中也。
格哈德安保服務，只是在武裝力量以及成員戰鬥素質上稍有優勢，不過對上真正的異能者，他們的優勢都不覆存在。
但是白瀨他們偏偏選擇和GSS聯手，因為兩個組織都是港口黑手黨的敵人，合並兩個組織的力量或許能更好對付港口黑手黨。
柚杏不確定。
在魔獸和羊的內部事務都處理不好的情況下，她分不出多餘的心神去思考白瀨他們行動的理由。
中原中也不願意脫離羊。
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點在過去讓柚杏極為欣賞和敬佩，卻在這一刻讓她無比苦惱。
就算坦言羊的同伴聯手GSS，想要背叛他，他也不一定會相信。
中原中也一定會去找白瀨求證。
如果只是和GSS聯手對付港口黑手黨，他不會不同意，可白瀨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中也。
在聯合抗擊港口黑手黨之前，先除去中原中也。
除去他們的王。
柚杏想不明白，她永遠不會明白主動背叛的人是怎麽想的。
“中也……”
“離開以後，你會想我嗎？”
她輕輕牽住少年的手，虔誠而真摯吻住他的指尖，小聲說道：“我會很想很想你。”
溫熱的水珠順著眼角滴落在榻榻米上，洇出一個一個圓形的水印。
淚水弄臟了柚杏洗幹凈的臉、弄臟了養護良好的榻榻米。
燈光映照出的影子一瞬間顏色加深，擴大囊括至整個房間，魔法少女的影子魔法一路延伸連接著橫濱各個角落的影子，再往外沖擊，不管不顧超越極限去觸碰、去連接外界的影子。
她要把中原中也送出橫濱。
送得越遠越好，讓他短時間之內都趕不回來的地方。
而在這段時間，她會負責把魔獸和羊的事情都處理好。
柚杏經歷過背叛，知道被深愛重視的人背叛是什麽感受。
即便中也對羊的成員與她當初的情感不同，可被背叛的感覺，同樣會讓人很難受。
耿耿於懷，久久無法放下。
她以為自己成功放下過去，可是涅槃魔獸告訴她，背叛如同一道裂痕，存在過、留下過創傷就不可能消失。
柚杏不想中也經歷同樣的痛苦和難過。
她喜歡的人，應該一直是驕傲肆意的少年。
“再見，中也。”
若是消滅涅槃魔獸以後，她的靈魂寶石還能堅持，她一定會找到中也向他道歉。
自己任性替他做出的決定。
黑影吞沒安睡的少年，把他藏至影子道，通過漫長的影子道傳送去橫濱乃至神奈川以外的地方。
陷入沈睡的少年進入影子道，下意識皺了皺眉，想要掙紮脫離昏沈的睡夢，清醒過來。
可下一刻，更深更重的疲憊感壓著他的意識下沈。
中原中也不會做夢，他的睡只是單純的睡眠，不會有什麽特殊的夢境。
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
這就是中原中也每晚睡去以後，第二天再清醒過來的感覺。
可就算意識已經下沈，大腦停止活躍的運轉，他還是會近乎本能地判斷出周圍的環境是否變化。
呆在充滿柚杏氣息的房間，會讓他產生一種可以放松歇息的安心感。
靜靜睡去什麽都不用擔心。
他的戀人、他的同伴是最值得他信賴的人之一。
呆在她的身邊，會讓中原中也格外安心。
他的意識下沈，陷入深深的沈眠，聽見有什麽水滴落下的聲音，一滴一滴砸落下來，仿佛要砸在他的心頭。
酸澀的感覺在胸腔蔓延。
這份情感來得突然，更是讓人陌生。
陷入沈睡的少年根本不能分辨這份感覺的源頭，他只覺得這次格外疲憊，精神放松下來以後，想要清醒都很困難。
意識如同沈下水，怎麽都浮不上來。
他拼命掙紮、努力上浮，終於讓意識沖破泥沼一般的困境，睜開雙眼坐起身——
然後，中原中也呆住了。
他近乎不可思議道：“這是哪裏？”
任誰一覺醒過來，出現在一個陌生的樹林，辨不清方向以及自己的所在位置都會很懵逼。
中原中也一下跳起來，左右翻找身上的口袋。
什麽都沒有找到。
他楞住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換衣服的時候，把手機放在一邊沒有揣進口袋。
沒有錢、沒有手機，什麽都沒有。
“……這都算什麽事，”中原中也擡手一巴掌蓋在自己臉上，深深吐一口氣，道：“總之，城市裏是肯定不會有聯系不到外界的地方。”
就算這裏是森林，肯定也是橫濱附近的某個森林保護區。
只要找到負責人，問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總有辦法飛回去。
若是森林外有服務站，他還能借個電話打給柚杏或是白瀨，聯系上羊的成員。
行動力相當強悍的少年，想到什麽當即行動，減輕自身的重力飛上天，準備先找到離開森林的方向，再去尋找有人煙的地方。
紅光盈裹的少年身影一沖出森林的包圍，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樹幾乎看不到盡頭，當場讓他懵在原地，喃喃：“不會吧……”
他可不記得橫濱附近有這麽大的森林。
或者說這裏比起森林，更接近山林，漫山遍野連綿接巒的山脈全都長著高大的樹木，就算飛上半空一時半刻都看不見附近有什麽建築。
唯一值得高興的一點是，這附近長著不少果樹。
至少食物和水方面，不用太擔心什麽。
中原中也突然覺得頭好痛，明明經歷過大戰以後，舒舒服服睡過充足的一覺，身上的擦傷和淤青似乎都因為異能者強悍的體質好轉不少。
偏生發生這樣的意外。
“這真的不是什麽陰謀嗎？”他不禁懷疑這是港口黑手黨針對他的陰謀，特意把他調離橫濱，趁著他不在這段時間把羊打散擊潰。
等他回去橫濱，羊已經被港口黑手黨全部打散，再找不到他的同伴們。
越想事情越糟糕。
中原中也甩了甩頭，看準一個升起青煙的方向，調動異能下墜，踩著粗壯的樹幹狠狠一蹬直沖著有人煙的方向而去。
不能放任羊的成員獨自留在橫濱，他要快一點回去。
……
“耗費大量魔力送走中原中也，”丘比出現在柚杏租房打開的衣櫥裏，語調輕快：“這樣真的好嗎？”
“柚杏要沒有多少魔力對付魔獸了。”
它知道柚杏已經沒有剩餘的魔方。
她之前積攢下的魔方都因為清除對付涅槃魔獸造成的渾濁消耗幹凈。
“不用擔心，對付魔獸的魔力，我還是有的。”
柚杏輕挽一下長發，活躍在榻榻米上方的大片黑影主動吐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零散分布鋪不平底部的二三十個悲嘆魔方。
丘比有點驚訝，道：“這是柚杏之前存的嗎？”
它還以為柚杏的魔方都要沒有了。
“我存的都用完了，”柚杏捧著靈魂寶石靠近不過指甲蓋大小的漆黑魔方，絲絲縷縷的黑色絮狀物被魔方吸引走：“這是夏油先生給我的。”
咒術師用不上悲嘆魔方。
夏油傑把他和高專其他術師得到的悲嘆魔方都收集起來，交給負責橫濱的輔助監督，讓他轉交給柚杏。
因為是通過影子交接的物資，所以丘比並不知道還有這部分的補給。
魔獸出現在其他城市的概率不大，多半都是活躍在橫濱，夏油傑幾人能得到二三十顆已經算多，把高專用不上的東西交給柚杏，也算是物有所用。
漆黑的悲嘆魔方吸收過靈魂寶石上的渾濁，清理大半的黑色痕跡，還給靈魂寶石一片柔和清亮的光芒。
“走吧，去消滅魔獸。”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原設定是柚杏先下手為強趕走中也，替羊背了黑鍋，說了一些難聽話類似“我討厭你”或是“大家都不喜歡你”之類的話，先逼中也出走。
中也會因為顧忌柚杏的想法，暫時避開她幾天。
不過寫著寫著就變成溫情一點的做法。
直接把中也扔出橫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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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靠近的中原中也身上不比柚杏好多少，滿身狼藉臉頰、脖頸和手部，只要是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帶著擦傷和淤青，揣在口袋的左手手腕下方更是有不可忽視的穿刺傷。
血和塵土把一貫驕傲肆意的少年變成一只臟兮兮的小狗，加上雨水打落下來，他沒怎麽控制著雨水的重力避開自己，灰色的衛衣濕成深灰的顏色。
中也受傷了。
身上的機車夾克也不見了。
她記得中也很喜歡那件夾克，時常會拿出來穿，換洗的時候也會好好打理。
柚杏輕輕邁出一步，道：“你受傷了？”
“啊……”中原中也低頭看一眼，左手上最明顯的穿刺傷，匆匆把手背在身後：“沒什麽，戰鬥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他不想讓柚杏看見自己的傷口。
開始想著藏好傷口不讓柚杏發現，結果回到基地四處都找不到人，他著急出門加上受傷的時間一長，一時間忘記不想讓她擔心的初衷。
他不甚熟練轉移話題：“你跑哪裏去了？基地一個人都沒有，給你回電話不接，白瀨他們又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
嘮嘮叨叨的抱怨一時頓住，他有點意外看向直直跑著撲過來，一頭撞進他懷裏的少女，以柚杏的份量自然不可能把他撞得踉蹌後退。
只是她這麽安靜的樣子。
真的很少見。
中原中也環住她的背，輕拍兩下：“怎麽了？被欺負了？”
她埋頭窩在少年頸間，死死抱住他良久，很輕很輕應一聲。
“誰欺負你了？”他輕側一下頭，貼著柚杏濕潤的頭發和側臉，臉頰和耳朵上的皮膚都透著一股冷冰冰的涼意，不知道傻乎乎在雨裏呆了多久。
重力無聲在上方撐起屏障，改變接觸他們的雨聲重量，風一吹飄著避開他們落去其他地方。
“店裏的客人？擂缽街的混混？港口黑手黨還是……白瀨他們？”
提到最後一個可能的時候，中原中也有點困擾。
他其實不太擅長緩解孩子們之間的緊張氣氛，柚杏偶爾會和十三人議會的其他羊少年發生沖突，不過都是為了維護他，更多時候也是在幫著他打圓場。
他知道柚杏不太認同羊現行的規則，但她很少正面和別人發生沖突，除了魔獸和容易惹惱她的五條悟，其他人說什麽話，一般都不太會讓她生氣。
這個時候，中原中也下意識忽視了自己。
他也是經常會惹惱柚杏的人，不過都是小女生的別扭，不會和他生氣太久，哄也相當好哄。
“……都有，”柚杏悶悶開口，明明身上透著發冷的涼意，眼眶卻會因為少年的關心而發燙發熱，好似一直維持著堅強表面的小姑娘，終於找到可以傾訴委屈的人。
所有的忍耐和委屈都在看見真正的中原中也時，化作滾燙的淚水溢出眼眶，點滴落下打在少年的肩頭。
他是中也。
是她喜歡的中也，不是什麽魔獸。
“我們離開羊，好不好？”抓緊少年後背衣服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柚杏壓抑著聲音，克制下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悶聲道：“我和他們吵架了，不想再呆在羊了。”
中原中也楞怔一下，失笑道：“笨蛋，吵架過一段時間就會和好了。”
他以為發生什麽大事。
只是吵架的話，很快就能和好。
“……我不想和好，”柚杏聲音很低說道：“我們不可以一起走嗎？”
她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中也。
他看重的同伴想要聯合GSS對付他。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以為他們已經理解魔獸的存在，知道和港口黑手黨在一起的中也可能是魔獸扮演，不會再說中也會背叛他們的話。
至少再調查一下，確認過中也真實的想法。
只要他們確認一下，肯定會知道都是誤會，中也是絕對不會背叛羊、不會背叛同伴的人。
他胸中有自己的道義，有自己堅定的目標。
“你真是……”
擁住她的少年低低嘆氣，輕蹭她的臉半是無奈半是心疼：“真不想呆在羊，不想和他們見面就回去糖果店吧。”
他知道加入羊對柚杏而言，不過是多一重負擔。
柚杏不需要羊的庇護，糖果店的兼職是維持她日常生活開銷的經濟來源，魔法少女消滅魔獸是她的使命，唯獨留在羊的理由沒有這麽必要不可缺少。
“假扮荒霸吐制造恐慌的幕後之人已經被打敗了，”他輕輕拍撫著柚杏，側臉貼著她的臉頰和耳朵渡去少許的溫暖，低聲道：“今晚有時間陪你夜巡了。”
前段時間，因為羊和港口黑手黨之間升級的矛盾沖突。
他們雙方不是互相襲擊，就是互相報覆，一來二去矛盾越來越嚴重，想要追溯回最初的源頭都找不到。
中原中也的精力不得不集中在羊和港口黑手黨之間的矛盾上，陪著柚杏的時間都減少許多，要不是她加入羊以後，不時會在基地出現，他們連見面的次數都不多。
“我們不可以一起離開嗎？”
“……抱歉。”
中原中也有他的責任。
如果說柚杏的職責是負責消滅魔獸，保護橫濱的市民不被魔獸竊取情感能量，那麽中原中也就把保護同伴視作自己的職責。
她沈默抱住中原中也，久久沒有出聲。
“要一直抱著嗎？”中原中也有點無奈，道：“這裏連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好歹找一個能躲雨的地方吧？”
他們身上都淋濕了。
就算重力可以把滴落他們身上的雨水減重，任風吹走，可一直站在雨下他們身上的衣服都不會幹。
異能者身體素質再強悍也不是神。
他們一直站在雨下，第二天肯定會感冒。
“……”柚杏拽緊中原中也的衛衣，扣在少年背上的左手素戒浮出靈魂寶石，默不作聲在他們腳下的影子註入魔力，驅使影子吞沒他們轉移至租住的地方。
一間八疊大小的出租房，僅租給獨居的女生，因為有糖果店的店長作為介紹人，免去給房東的禮金。
中原中也楞了楞，側頭看向身周突然改換的環境。
他之前沒有進過柚杏的住處，每次夜巡結束都是送到樓下，看著她上樓開燈再離開。
“快去換一身衣服，”中原中也輕拍兩下懷裏單薄的少女背脊，松手想要推開她，溫熱的掌心剛觸到柚杏冷涼的衣服和纖細的手臂，動作一下頓住：“小心著涼。”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
少年和戀人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會用到推的動作。
一般都是等到她自己松手，以防一下控制不好力度，一下把她推出去好幾步。
直接把她推出去，柚杏肯定會生氣。
她根本不會管是不是自己的體重太輕，導致中原中也輕輕推一下都會踉蹌出去好幾步。
她只會氣鼓鼓，嚷嚷著中也好兇直接把女朋友推出去。
“……閉上眼睛，”中原中也不明所以，乖乖聽話閉上眼睛，倚靠著肩頭的少女身軀後退一步，輕輕退出他的懷抱，帶走絲絲冷涼和淺淡的香味，垂落在身側的手被碰觸一下很快離開。
原本要落在手上的力度，改推著他的肩膀，推著他一步步走到合適坐下的地方，再壓住中原中也的肩膀：“坐下。”
中原中也滿腦子疑問，很想睜開眼睛，可又記著這裏是柚杏的房間和她說過的話，含混著低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他渾身都有點不自在。
這裏是柚杏生活的地方，整個房間不過八疊大小，似乎處處都帶著她身上的氣息，閉上眼睛身邊的聲音和氣味都會變得格外明顯。
衣服往下滴水的聲音，柚杏在房間走過活動，取用什麽東西弄出的細微摩擦聲響，以及少女微甜帶著絲絲水汽的氣息。
他不自在揉了揉鼻子，血腥味充斥在鼻尖，蓋過柚杏房間的香味氣息。
“中也騙了我。”
柚杏抱著醫藥箱跪坐在少年身側，杏眸落在他不自在屈起的腿上，燈光照亮他們落在榻榻米上的影子活動起來，扒掉中原中也的鞋子和濕透的襪子，嚇得毫無心理準備的少年差點跳起來。
她輕輕放下醫藥箱，不輕不重：“坐好，只是影子。”
中原中也渾身一僵，赤腳站在榻榻米上，別扭地慢慢坐下：“你到底要幹什麽？”
一聲不吭讓他閉上眼睛，冷不丁來一句他騙了她。
差點沒把中原中也打懵，腦子瘋狂轉動自己什麽時候騙了她。
“你受傷了，而且很重。”
柚杏打開醫藥箱，眼皮都不擡一下操控影子把少年的鞋子放在玄關，襪子扔去臟衣簍：“自己把衣服脫了，還是我來？”
剛才在外面，天色暗沈下雨，視野相當不好。
她大概看著中原中也像是受傷，但又不太確定。
回到租住的房子以後，她才發現少年身上受傷的程度不下於她，光是左手上的傷口縱向開裂幾乎貫穿半個手掌把骨頭都劈裂，右腿稍微註意一點半踩著地沒有落實，身體其他各處地方更是有著嚴重撞擊過的痕跡。
看不見的內臟部位，估計也有損傷。
她不知道什麽人能讓中原中也受這樣的傷，但傷成這樣，他還想著敷衍瞞過她。
柚杏抱著中原中也的時候，一身血腥味和雨水的濕潤氣息混雜在一起，一時間沒有發現少年身上有著不下於她的傷口。
“什、什麽脫衣服，”中原中也緊閉眼睛，往後挪了挪，匆匆道：“不是什麽嚴重的傷，塗點口水自己會好的。”
柚杏握著醫用剪刀，手指微緊語氣不明：“中原中也。”
他僵著身體一下不敢再動，眼睫輕顫想睜開眼睛看看柚杏的反應。
房間沒有別的聲音，只能聽見柚杏活動窸窣的聲音會讓他緊張。
可柚杏這麽喊他的名字，聽不出什麽情緒的時候，似乎更加讓他緊張。
一時間他不太好分辨，這兩種緊張有什麽不同。
“你不脫衣服，我就一邊哭一邊用影子按住你給你脫，”柚杏開合一下剪子，悶悶低聲說道：“與其讓你穿著衣服治好傷口，又要再遭一回罪把長進肉裏的衣服碎片取出來，不如我現在逼你把衣服脫了。”
中原中也一時語塞，手指搭在短袖衛衣的拉鏈上掙紮好半天，一鼓作氣把衛衣脫了舉在手上，耳朵燥熱發燙，甕聲甕氣道：“這樣可以了吧？”
他還記得柚杏房間裏的是榻榻米。
濕衣服隨意扔在榻榻米上，可能很不好清理。
“還有一件，”影子取走他手上的衛衣，分出一縷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中原中也身上還有一件要脫，柚杏低頭整理出繃帶和傷藥，瞥了一眼他的右腿，補充道：“內襯和外褲都要脫。”
“！！”中原中也眼皮下的眼珠子快速滾動，轉來轉去支吾道：“貼身的衣服沒必要脫吧？隨便包一下好了。”
他突然感覺到比什麽異能超越者、歐洲諜報員更大的危機。
雖然他們交往都有三個月，可是很多屬於情侶之間的事，他們都沒有做過。
親密的進度一直都停留在擁抱、牽手，連接吻都沒有。
更別說是進入柚杏的家，兩個人獨處的特殊密閉空間。
即便知道柚杏不過想替他包紮傷口，可是在這種地方，讓他閉上眼睛不能亂看，脫掉衣服露出傷口……
實在有點難熬。
“脫還是不脫？”柚杏放下剪子挪過去，濕潤披散的發絲擦過中原中也的手臂，不等少年想到什麽旖旎暧昧的氛圍，滾燙的水珠已經打落在他的手背上，嚇得他頓住身體，下意識睜開眼睛看向柚杏。
張牙舞爪伸出影觸活動在柚杏身後的影子，一縷卷住中原中也的衛衣，一縷提著打開的保溫壺，兜住少許熱水放出一兩滴精準落在中原中也手背上。
“你這個小混蛋！”他差點被氣笑了。
不僅沒有哭，還用保溫壺倒熱水在他手上騙人。
難怪要讓他閉上眼睛，這要是看著她，根本用不出這樣的小心機。
“不許罵我！”柚杏擡起杏眸狠狠瞪他，粉紫色的剔透眼眸中淚水打著圈在轉，燈光落下反映出光，強忍著淚水不落下的可憐模樣一下讓中原中也的氣消下去。
他一時有點無措，擡手想蹭去她的眼淚，又見自己手上不是血就是剛才淋過的雨水，直接去蹭柚杏的臉可能會弄臟她的臉，聲音弱下來：“這有什麽好哭的……”
又不是真的死了。
“你管我，”柚杏抿著唇，擡手胡亂抹過眼睛，兇巴巴道：“快脫，再不脫眼淚都哭你身上。”
“……”中原中也不得不承認，他被威脅到了。
他低低嘆一口氣，心下的局促無措和旖旎小心思散得一幹二凈，餘下都是對喜歡的女孩子的無奈和妥協。
中原中也不是怕別人哭。
但他確實見不得柚杏的眼淚。
偏偏這個小混蛋又很容易掉眼淚，好像眼睛撲閃撲閃就能眨落一大串眼淚，讓他不得不心軟妥協給她讓步。
“我說，不是每個人都吃你這套的。”
中原中也脫下內襯，露出少年精壯瘦削的上身，肌肉分明卻不過分明顯，褲子他不好意思脫，只把傷側腿的褲子布料撕開：“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但似乎能解決他。
中原中也聲音一下頓住，看見柚杏要拿著毛巾給他清理傷口，連忙道：“我自己來。”
他匆匆忙忙接過溫熱擰幹的毛巾，側身擦拭身上的血跡和灰土，雨水沖刷過身體把一部分的臟土和小石子帶走，還有一部分相當頑固連著衣服一起蹭在身上。
擦過身體的毛巾遞給影子泡進熱水清洗，擰成一卷擠出水分再次遞給中原中也，如此幾遍擦過身體，他糾結一下，不由問道：“這樣不會浪費魔力嗎？”
柚杏跪坐在一旁，杏眼映出少年略顯不自在的樣子，靜靜看著他許久。
直到他擦幹凈身上的血汙，問出這個問題，她才緩緩垂落眼睫，取下頸間的靈魂寶石捧住中原中也的手，與他掌心相貼驅動魔力，治療他身上的傷。
“……沒關系，我有多餘的魔方。”
攏在掌心之下的靈魂寶石頂端有一小塊的顏色空缺，餘下大半的粉紫色彩已經被深沈濃郁的黑吞噬過半，溫柔的魔力撫過中原中也身上的傷痛。
重點落在一些對他影響較大的傷勢，比如左手上的縱向貫穿傷以及右腿勉強靠著重力推擠密度維持行動的粉碎性骨折傷。
靈魂寶石治療過中原中也身上嚴重的傷勢，餘下小部分的擦傷和淤青沒有治療：“抱歉，我只能治療到這個程度。”
柚杏攏著手指收回靈魂寶石，扣握在掌心避免寶石上的渾濁被中原中也看見。
“已經足夠了，”中原中也活動一下手腳，根本沒把餘下的一點小傷放在心上：“我才是要說抱歉的人。”
不僅讓柚杏擔心。
甚至不能在她和羊出現矛盾的時候，堅定站在她身邊維護她。
中原中也內心是愧疚的，他自己可以忍下偶爾的矛盾紛爭，卻不希望柚杏陪他一起忍耐。
羊是對他有恩，但不是對柚杏有恩。
她不必勉強自己。
“抱歉，讓你擔心了。”
柚杏半垂的眼睫輕顫一下，活躍在身後的影子扒拉開衣櫥，找出一套顏色鮮亮的秋裝遞給中原中也，道：“中也換衣服吧。”
她低頭輕撐一下榻榻米起身，靈魂寶石攏在手心，沒有立刻解除魔法少女形態。
“你要去哪？”中原中也接過幹凈的衣服，有點懵道：“這是我能穿的嗎？”
他展開衣服看一眼，大致在身上比量一下似乎真的能穿上去，而且不是什麽女孩子的衣服。
衣服內側的標碼明晃晃寫著男裝。
“我有點冷，想去洗澡暖一下身體，”柚杏接過影子遞過來的換洗衣服，解釋道：“衣服是我給中也選的聖誕禮物，之前想著下個月再送，不過現在合適就現在穿吧。”
她準備的聖誕禮物現在不送，下個月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送。
中原中也楞了一下，耳廓發紅快速轉過身，低聲道：“你快去吧，身上這麽冷別著涼了。”
說著他自己先打了個噴嚏。
就算是室內，深秋時節赤著上身褲子濕透，人體該感受到的濕冷溫度還是存在。
“繃帶和傷藥都在這裏，我出來之前，要是沒有看見中也給自己包紮好，就會親自動手。”
中原中也剛套上溫暖舒服的衛衣，頗有點不適應衣服的柔軟程度：“我知道的，又不是小鬼。”
他一時有點心虛。
如果柚杏沒有提剩餘的一點小傷，他是真的懶得管，準備靠著異能者強大的恢覆力自行治愈。
“還有一點，”柚杏停住腳步，看向單手給自己上藥，顯得笨手笨腳的少年，輕聲道：“不準在我出來之前，偷偷溜走。”
棉簽壓著手肘上的擦傷，中原中也一時心情覆雜擡眸看向她：“還有什麽嗎？”
他真的有想過趁著柚杏洗澡先一步離開。
只是沒想到柚杏會先一步看穿他的想法。
“白瀨他們沒事，基地沒人是因為我把他們都送出去，”她靜靜凝望著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少年，輕聲道：“有魔獸出現在基地，未免發生意外，我先把他們送出去了，位置在擂缽街外圍，往外走兩步就能出去。”
所以他們不會遇到危險。
中原中也不必擔心，更不必在找到她以後，再急匆匆出去找羊的成員。
“原來是這樣，”他深深松一口氣，基地什麽人都沒看見時，他真的嚇了一跳，還以為港口黑手黨背著約定偷偷對羊的成員下手：“對了，你的能力……”
“已經被知道了。”
那種情況下，不可能為了隱瞞魔法少女的身份，繼續放任魔獸肆意行動。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道：“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
柚杏提到的矛盾，想要離開羊，恐怕就是指身份暴露的事。
“好，”她輕輕應一聲，彎下眼睫：“那就拜托中也了。”
柚杏走進衛生間，門緩緩合上，隔絕兩個空間的視線和聲音。
“……”她倚靠著門，無力地緩緩滑落地面。
疲憊感和困頓感輪番折磨著神經，柚杏從未試過身體這麽無力倦怠，靈魂寶石的損耗並不是毫無影響。
沒有悲嘆魔方及時清除渾濁，體力和精力、魔力都難以恢覆到最佳的狀態。
柚杏說中也騙了她。
其實她也騙了中也。
魔法少女形態解除，當即露出沾滿血跡的衣服，饒是身上的傷口可以治好，血跡可以說是敵人濺過來的。
可衣服上破損的刀口，根本不能騙人。
在外面沒有燈光的地方，她還能騙一騙中原中也，回到住處不可能不開燈。
柚杏先一步出現讓少年閉上眼睛，變身魔法少女就是不想他知道自己受過傷的事。
“好困……”
蓮蓬頭噴灑出熱水，蒸騰的熱氣在狹小的空間升起，柚杏穿著濕透染血的衣服坐在地上，任由熱水沖刷過身體，帶出絲絲血水一並沖進下水道。
脫下衣服的時候，粘在皮肉上一起長合的衣服布料撕扯出陣陣疼痛。
她深深喘一口氣，換作以前的羽多野柚杏根本不敢這麽隨意對待傷口。
一點摔傷都能讓她眼淚汪汪，委屈不已向父母撒嬌討要安慰。
“……辛苦你了。”她低頭輕吻一下靈魂寶石，眼睫墜著水珠，輕眨一下滴落砸在寶石表面。
要是沒有靈魂寶石替她承載大部分的傷痛，她肯定痛得忍不住眼淚，丟人地嗷嗷大哭。
衛生間的水汽和水聲蓋過柚杏的聲音，只要不是分貝過高的呼喊和痛哭，她都不用擔心會被中原中也聽見。
靜靜呆在熱水下，失血過多導致失溫的身體慢慢回暖，疲憊感和困意都被熱水一並帶走。
柚杏沒有刻意計算時間，等她換上一身幹凈的衣服出去時，同樣遭遇過大戰疲憊至極的少年已經側臥弓著身體，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著。
荒霸吐的事件解決，羊的成員沒有出事，柚杏更是一直在他身邊，心裏掛念的事都解決好。
中原中也雙手抱在腦後，聽著近在咫尺的嘩嘩水聲，一邊等著柚杏出來，一邊胡思亂想，有意克制的疲憊倦意很快升起，意識緩緩下沈，不知不覺躺在榻榻米上入睡。
經歷一場生死大戰，拼盡全力戰勝一個幾乎不可能戰勝的人。
他已經耗盡身上大半的精力，再到後來的冒雨找人，基本算是硬挺著不肯倒下睡去。
如今知道柚杏和羊的成員都沒事，緊繃的神經得以放松，意識自然不可避免很快被拖入夢鄉。
“……睡著了？”
柚杏輕輕靠近中原中也，指尖點著他半濕的赭發，聲音很小很小道：“頭發都沒有吹幹，這樣睡老了肯定會頭痛。”
細膩柔軟的指尖輕觸臉上的皮膚，中原中也呆在安心放松的環境，半點都沒有醒過來的意思，累極的輕微鼾聲顯得呼吸聲有點重。
柚杏輕撐一下榻榻米，小聲盡量不鬧出什麽動靜在少年身側躺下，側頭看著他安靜的睡顏，整個房間安靜得仿佛只有他們的呼吸聲。
有一瞬間，她覺得這裏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規律而平靜安心，不似初見時的激動和興奮。
只要看見中也，她就會很安心。
或許這份心情已經不僅僅是喜歡，還有依賴、眷戀和希望他能開開心心過好每一天的祈願。
她想和中也一直在一起。
離開橫濱，前往新的陌生城市繼續當魔法少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要是中也願意和她一起離開。
她甚至想過任性放下橫濱未除去的涅槃魔獸，交給夏油傑和五條悟兩個咒術界最強處理……
可惜，果然還是不能這麽做。
咒術師的敵人是咒靈。
消滅魔獸是魔法少女的使命，她不能輕易逃避自己的使命，在涅槃魔獸沒有消失之前，她不會離開橫濱。
柚杏不知道羊的成員要怎麽和GSS聯手對付中也。
以實力來說，再多十個GSS都不敵中原中也。
格哈德安保服務，只是在武裝力量以及成員戰鬥素質上稍有優勢，不過對上真正的異能者，他們的優勢都不覆存在。
但是白瀨他們偏偏選擇和GSS聯手，因為兩個組織都是港口黑手黨的敵人，合並兩個組織的力量或許能更好對付港口黑手黨。
柚杏不確定。
在魔獸和羊的內部事務都處理不好的情況下，她分不出多餘的心神去思考白瀨他們行動的理由。
中原中也不願意脫離羊。
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這點在過去讓柚杏極為欣賞和敬佩，卻在這一刻讓她無比苦惱。
就算坦言羊的同伴聯手GSS，想要背叛他，他也不一定會相信。
中原中也一定會去找白瀨求證。
如果只是和GSS聯手對付港口黑手黨，他不會不同意，可白瀨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中也。
在聯合抗擊港口黑手黨之前，先除去中原中也。
除去他們的王。
柚杏想不明白，她永遠不會明白主動背叛的人是怎麽想的。
“中也……”
“離開以後，你會想我嗎？”
她輕輕牽住少年的手，虔誠而真摯吻住他的指尖，小聲說道：“我會很想很想你。”
溫熱的水珠順著眼角滴落在榻榻米上，洇出一個一個圓形的水印。
淚水弄臟了柚杏洗幹凈的臉、弄臟了養護良好的榻榻米。
燈光映照出的影子一瞬間顏色加深，擴大囊括至整個房間，魔法少女的影子魔法一路延伸連接著橫濱各個角落的影子，再往外沖擊，不管不顧超越極限去觸碰、去連接外界的影子。
她要把中原中也送出橫濱。
送得越遠越好，讓他短時間之內都趕不回來的地方。
而在這段時間，她會負責把魔獸和羊的事情都處理好。
柚杏經歷過背叛，知道被深愛重視的人背叛是什麽感受。
即便中也對羊的成員與她當初的情感不同，可被背叛的感覺，同樣會讓人很難受。
耿耿於懷，久久無法放下。
她以為自己成功放下過去，可是涅槃魔獸告訴她，背叛如同一道裂痕，存在過、留下過創傷就不可能消失。
柚杏不想中也經歷同樣的痛苦和難過。
她喜歡的人，應該一直是驕傲肆意的少年。
“再見，中也。”
若是消滅涅槃魔獸以後，她的靈魂寶石還能堅持，她一定會找到中也向他道歉。
自己任性替他做出的決定。
黑影吞沒安睡的少年，把他藏至影子道，通過漫長的影子道傳送去橫濱乃至神奈川以外的地方。
陷入沈睡的少年進入影子道，下意識皺了皺眉，想要掙紮脫離昏沈的睡夢，清醒過來。
可下一刻，更深更重的疲憊感壓著他的意識下沈。
中原中也不會做夢，他的睡只是單純的睡眠，不會有什麽特殊的夢境。
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
這就是中原中也每晚睡去以後，第二天再清醒過來的感覺。
可就算意識已經下沈，大腦停止活躍的運轉，他還是會近乎本能地判斷出周圍的環境是否變化。
呆在充滿柚杏氣息的房間，會讓他產生一種可以放松歇息的安心感。
靜靜睡去什麽都不用擔心。
他的戀人、他的同伴是最值得他信賴的人之一。
呆在她的身邊，會讓中原中也格外安心。
他的意識下沈，陷入深深的沈眠，聽見有什麽水滴落下的聲音，一滴一滴砸落下來，仿佛要砸在他的心頭。
酸澀的感覺在胸腔蔓延。
這份情感來得突然，更是讓人陌生。
陷入沈睡的少年根本不能分辨這份感覺的源頭，他只覺得這次格外疲憊，精神放松下來以後，想要清醒都很困難。
意識如同沈下水，怎麽都浮不上來。
他拼命掙紮、努力上浮，終於讓意識沖破泥沼一般的困境，睜開雙眼坐起身——
然後，中原中也呆住了。
他近乎不可思議道：“這是哪裏？”
任誰一覺醒過來，出現在一個陌生的樹林，辨不清方向以及自己的所在位置都會很懵逼。
中原中也一下跳起來，左右翻找身上的口袋。
什麽都沒有找到。
他楞住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換衣服的時候，把手機放在一邊沒有揣進口袋。
沒有錢、沒有手機，什麽都沒有。
“……這都算什麽事，”中原中也擡手一巴掌蓋在自己臉上，深深吐一口氣，道：“總之，城市裏是肯定不會有聯系不到外界的地方。”
就算這裏是森林，肯定也是橫濱附近的某個森林保護區。
只要找到負責人，問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總有辦法飛回去。
若是森林外有服務站，他還能借個電話打給柚杏或是白瀨，聯系上羊的成員。
行動力相當強悍的少年，想到什麽當即行動，減輕自身的重力飛上天，準備先找到離開森林的方向，再去尋找有人煙的地方。
紅光盈裹的少年身影一沖出森林的包圍，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樹幾乎看不到盡頭，當場讓他懵在原地，喃喃：“不會吧……”
他可不記得橫濱附近有這麽大的森林。
或者說這裏比起森林，更接近山林，漫山遍野連綿接巒的山脈全都長著高大的樹木，就算飛上半空一時半刻都看不見附近有什麽建築。
唯一值得高興的一點是，這附近長著不少果樹。
至少食物和水方面，不用太擔心什麽。
中原中也突然覺得頭好痛，明明經歷過大戰以後，舒舒服服睡過充足的一覺，身上的擦傷和淤青似乎都因為異能者強悍的體質好轉不少。
偏生發生這樣的意外。
“這真的不是什麽陰謀嗎？”他不禁懷疑這是港口黑手黨針對他的陰謀，特意把他調離橫濱，趁著他不在這段時間把羊打散擊潰。
等他回去橫濱，羊已經被港口黑手黨全部打散，再找不到他的同伴們。
越想事情越糟糕。
中原中也甩了甩頭，看準一個升起青煙的方向，調動異能下墜，踩著粗壯的樹幹狠狠一蹬直沖著有人煙的方向而去。
不能放任羊的成員獨自留在橫濱，他要快一點回去。
……
“耗費大量魔力送走中原中也，”丘比出現在柚杏租房打開的衣櫥裏，語調輕快：“這樣真的好嗎？”
“柚杏要沒有多少魔力對付魔獸了。”
它知道柚杏已經沒有剩餘的魔方。
她之前積攢下的魔方都因為清除對付涅槃魔獸造成的渾濁消耗幹凈。
“不用擔心，對付魔獸的魔力，我還是有的。”
柚杏輕挽一下長發，活躍在榻榻米上方的大片黑影主動吐出一個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零散分布鋪不平底部的二三十個悲嘆魔方。
丘比有點驚訝，道：“這是柚杏之前存的嗎？”
它還以為柚杏的魔方都要沒有了。
“我存的都用完了，”柚杏捧著靈魂寶石靠近不過指甲蓋大小的漆黑魔方，絲絲縷縷的黑色絮狀物被魔方吸引走：“這是夏油先生給我的。”
咒術師用不上悲嘆魔方。
夏油傑把他和高專其他術師得到的悲嘆魔方都收集起來，交給負責橫濱的輔助監督，讓他轉交給柚杏。
因為是通過影子交接的物資，所以丘比並不知道還有這部分的補給。
魔獸出現在其他城市的概率不大，多半都是活躍在橫濱，夏油傑幾人能得到二三十顆已經算多，把高專用不上的東西交給柚杏，也算是物有所用。
漆黑的悲嘆魔方吸收過靈魂寶石上的渾濁，清理大半的黑色痕跡，還給靈魂寶石一片柔和清亮的光芒。
“走吧，去消滅魔獸。”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原設定是柚杏先下手為強趕走中也，替羊背了黑鍋，說了一些難聽話類似“我討厭你”或是“大家都不喜歡你”之類的話，先逼中也出走。
中也會因為顧忌柚杏的想法，暫時避開她幾天。
不過寫著寫著就變成溫情一點的做法。
直接把中也扔出橫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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